“学习是在主动的寻找或者说认识知识,而获得知识是被动的接受他人的观点,更可怕的是,由于语言本身的不确定性,导致别人所教授的和你所获得知识可能不是同一个事物。但是老师,刚才我们讨论得出的这一关于学习的观点并非什么新鲜事物,至少在我中学的时候我们就被告知要积极主动的学习。然而您知道要真正做到积极主动的学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关于这一点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看法。”
“积极主动的学习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并不困难。人类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这一能力。对一切未知事物的认识都是从提问开始的。而一切提问都是从“这是什么?”这一非常简单的提问方式展开的。”
我们还是从西语的翻译开始,德语说 Was ist die Philosophie? 英语说 What is philosophy? 我们可以将上述两种语言翻译成汉语如下:“什么是哲学?”同时我们也可以把它翻译成“哲学是什么?”这两种翻译有区别吗?回答是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在西语的问句当中必须将疑问词放在句首,而在中文却无此限制。也正因为如此,在课堂讨论上有同学说“什么是法哲学?”和“法哲学是什么?”实质上是同一个问题。
我们再看看汉语的这两种表达方式到底有没有区别。“哲学是什么?”和“什么是哲学?”肯定的说,在汉语的表达上传达的是同一个意义。但是这两种提问方式就真的没有区别吗?不是的,如果我们将上述问题中的“哲学”换成“这个”问题的区别就会显现出来。
“这个是什么?”“什么是这个?”有区别吗?有。我们考察下面两个对话场景,
场景一:这是我女儿芷琪2岁时与我之间的一段对话:
芷琪拿着我的一枚尼康相机的50mm镜头问我:“爸爸,这是什么?”
我:“这是爸爸的镜头,宝贝。”
芷琪:“你的镜头?”
显然我的回答失败。我根本就没有正确的理解芷琪的提问,准确的说,我没有理解芷琪内心的真正疑问是什么。于是对话继续进行:
我:“这是一枚用于尼康单镜头反光相机的50mm标准尼克尔镜头。”
显然当我使用了一连串她从未听过的概念后,芷琪更加不明白我所表达的意思。
芷琪:“哎呀,这个叫什么什么单什么什么头的东西是什么嘛!”
至此芷琪完整准确的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她想知道这个叫做镜头的东西的本体。于是我第一次把我价值一千多块钱的镜头拆开了,向她展示镜头的结构以及它是如果工作的。
小结:当我们问“这是什么?”的时候,我们指向的是对事物本体。如果你回答“这是一枚镜头”那就错了。“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的答案才是“这是一枚镜头。”如果我们问“这是什么?”别人回答“这是一枚镜头”,那我们应当接着问:“这个被我们称之为镜头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对方回答“镜头是用在相机上起成像作用的。”我们会接着问“这个用在相机上的镜头它是什么东西做的,是如何能在相机上成像的?”只有这样不停的追问下去,我们才能接近这个被我们叫做镜头的东西的本体,这也才是“这是什么?”这一问题的正确回答。
场景二:
芷琪4岁时,有一次奶奶强迫芷琪洗脸洗脚芷琪大闹,我出面调解。
我:好了,奶奶和朱芷琪同学都别吵了,爸爸来裁判这件事情。
芷琪:爸爸,我想再玩一会儿。
我:没问题,爸爸认为我们家应当坚持民主和自由的治家原则,你不想洗脚这是你的自由。
芷琪:爸爸,什么是自由啊?(注意,这时候芷琪完全有可能将提问的方式换成“自由是什么啊?”但无论她怎么提问,她所表达的是,她无法理解自由这个概念。这时,我有两种回答的选择,第一种回答是告诉她书上也就是古圣先贤是如何理解自由的,第二种是我自己认为自由应该是什么。我选择了后者,因为在芷琪看来这个概念是我提出来的,她不可能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理解的。)
我:自由啊,自由就是在不妨碍到别人的情况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或者说,自由指的就是别人不能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芷琪:我喜欢爸爸的原则!我觉得我以前就像我们家的洗衣机,奶奶一按按钮让转它就转,奶奶一按按钮让停它就停!(我为4岁的朱芷琪对自由的理解激动不已!但是后来我给她讲了自由的坏处,如果不洗脸洗脚的坏处,她愉快的接受了我的建议。因为我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了。)
小结:当一个初次接触自由这个概念的人问“什么是自由?”或者“自由是什么?”的时候,他一定是在问概念提出者对自由这个概念的理解。如果概念的提出者告诉提问者,书上是怎么说的,某某人是怎么说的,提问者可能会追问,“你自己是怎么理解自由的?”。什么时候提问者会问:“自由应当是什么呢?”,只有当提问者在不同的场合听到了关于自由概念的不同的理解,并且这些理解很多与提问者自己内心已有的对自由的理解不同的时候,提问者才会问及:“自由应当是什么?”。换言之,如果从提问者第一次接触到“自由”这个概念,他便获得了与概念提出者内心完全同一的理解,并且他在任何情况下,从其他途径获得关于第三人对自由的理解都与其相同的情况下,“自由应当是什么?”这个问题将永远不会出现。
如果我们对上述提问方式的理解是同一的,我们可以进一步讨论:什么是法哲学?和法哲学是什么?到底是不是文字游戏?
这两个提问在西语上是没有区别的,都是“Was ist die Philosophie? ”或者“What is philosophy?”。但是当我们意图指向法哲学本体的时候,我们可以将“法哲学是什么?”变换成“这个(被我们称之为法哲学的东西)是什么?”这样就可以区别“什么是法哲学?”这个提问模式了。(注意:这时候,我们不得已使用了法哲学这个概念,是因为我们无法象展示一个镜头那样,那法哲学展现在别人的面前。但一旦我们使用了概念我们就有陷入概念囚牢的危险。)转换成西语应该是,“Was ist das, wann Wir sagen Philosophie?” “What is this, when we say philosophy?”因此,在西语中,当被问及“Was ist die Philosophie?”时,应该考虑问题的语境,考察提问者指向的是概念还是本体。
之所以区分这两个问题,并非文字游戏,而是决定着我们的思维方式。“这是什么?”是一个最基本的哲学问式,它的目的在于对事物本体的探究。方法是研究事物中的种种表象,以探究其中的规律。“什么是这个?”它后面紧跟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这么称呼它?”“这个概念的历史演变怎样?” “这个概念曾经是什么意思?”“这个概念应该是什么意思?”等,它遵循的是一种概念化的,语言学方面的思维模式。
总结:
第一:当一个没有法律观念的外星人,看到一场人类的从签订合同到法庭对违约的审判整个过程后,问“这是什么?”,就等同于我们在问“这个我们把它叫做法律的东西是什么?”它指向的是法律的本体。它需要我们在具体的全面的研究种种法律现象之后,才能解答的一个问题。而这种人类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认识世界的方式,在现代生活中被淡化了。因为我们被自己创造的概念画地为牢。研究公司法的学者,总是不自觉的从各种公司法相关概念入手,并在概念建立起来的逻辑体系之间被囚困。
第二:当我们问“什么是法律?”的时候,我们通常的回答是古圣先贤们是如何认识法律的。这是在获取已有的知识,被完全囚困在前人建立起的概念及其逻辑体系之中。
第三:当我们问“法律应当是什么?”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将概念突破,继续追问事物本体的问题。这是因为,我们发现随着社会的变迁,我们内心对这个概念的认识越来越与前人发生分歧。因此,当我们在解答“法律或者公司法应当是什么?”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抛弃了已有概念体系对我们思维的束缚,那么我们就应该就事实、现象本身开始我们的研究。而不能再局限于概念体系以及由其建立起来的逻辑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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