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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的课堂上来,是来学习的呢还是来获得知识的?”“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我虽然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我立即意识到要想论证这个结论绝非我的能力所能胜任。

 “首先,我可能不太明白你所说的知识是什么。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以我们这个学期讨论的证券法为例,当提到什么是证券 的时候,你是不是认为如果我告诉你:所谓证券就是为了证明或者设定权利而做成的书面凭证,那么你就从我这里获得了知识?”他并没有回答我的提问,他显然知道如果回答“是”将会面临着后面更多的问题,我索性继续回答“我并不认为当你知道了证券是为了证明或者设定权利而做成的书面凭证,你就获得了关于什么是证券的知识,甚至我认为如果你接受了这个关于证券的定义,将会毁灭性的妨碍到你对证券以及证券法的理解。”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想说这个关于证券的定义是错误的,那如果您直接告诉我们您是怎么对证券定义的不就可以了吗,这样我们就可以从您那儿获得知识了。”“不可以!首先,我自己也无法给证券下定义,其次即便我能够给证券下定义,例如我可以告诉你在我看来证券是一种可以流通的权利,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可能认为你可以据此了解了我所想表达的全部意思,其实这不可能。“

继续,”我们还是回到前面那个关于证券的定义,那个定义与我的定义看上去全然不同,第一个定义认为证券是一种书面凭证,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凭证吗?凭证指的是作为凭证的那个纸张还是纸张上面写的字?”“我觉得如果解释为写着那些字的纸张,可能更为贴切。”“好!如果证券指的就是写着那些字的纸张 ,那么我能不能说证券是我们民法上所说的 物 的一种呢?”“可以,正因为如此,有学者认为 人对证券有所有权。”“好!我们说 物 应当是一种客观的实在,也就是说即便世界上一个人都不存在 物 还可以存在。”“是的。”“那凭证是一种客观实在吗?即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存在凭证还能存在吗?”“存在,只是在摆脱与人的关系后,我们就不把它称之为 凭证 了。”

“是不把它称之为凭证了,还是不能把它称之为凭证了?”“后者更为准确,因为作为 凭证 必然是在与其要证明的事物关系中才有意义,我们不能随便称一张纸为凭证,如果没有被证明的事物存在。”“也就是说凭证不能脱离人而独立存在?”“不,凭证可以脱离人而独立存在,只是脱离人后凭证就不能叫做凭证,而叫做 有字的纸。”“我对你刚才这句话持保留意见,但我们先不去讨论,我们来讨论证券,证券是可以独立于人而存在的客观实在吗?”“证券可以独立于人而存在只不过那时它不能叫做证券,而叫做有字的纸。”“我们能不能这样说,我们头脑中叫做证券这个东西它不可以独立于人而独立存在,但是我们头脑中叫做有字的纸的那个东西却可以独立于人而独立存在?”

我感觉到我们的谈话已经很危险了,因为上面的谈话很有可能被我的客人认为是纯文字游戏,无聊的、没有任何价值的文字游戏。但是接下来他的回答却让我感到很欣慰,他说“我似乎明白您想表达什么了。其实前面对话的过程中,我已经感觉到了,当我说证券的时候和我说有字的纸的时候,我所联想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东西。同时我也明白了,您曾经说过的,语言的本质在于暗示。证券这个概念给我的暗示与凭证这个概念的暗示以及与纸这个概念的暗示其实都不一样。”

“很好!那现在我说证券就是一种可流通的权利你同意吗?”“我不敢轻易同意,我们可以用债权为例,如果说某个证券就是一种可流通的债权,那么我们知道有一种债权可以描述为,权利人可以请求义务人为给付金钱的行为,这个与我们说的证券相去甚远,例如设权证券中的票据,当我们提到支票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不是向谁请求给付金钱,而是那张纸,实际上当那张纸没有了,我们的利益也就丧失了,如果您说支票不是指的那张纸而是权利,您知道如果纸没有,权利是可以还存在的,因为纸是客观的,而权利是主观的。虽然支票灭失了权利的确还存在,但那个权利不是票据上的权利而是民事权利。”

“你说得很对,你是想说票据上的权利必须与票据的纸同存亡。”“是的。”“那你就能说票据就是那张有字的纸吗?如果是那样,我用一张同样的纸上面写上同样的字,是不是就和你刚才提到的那张纸有同样的价值呢?”“不可以,这张纸上的字必须是有权利为义务人设定义务的人出具。”“那如果这个有权利的人在这张纸上面写的不是一个要求票据义务人支付金钱的字样,而是一首诗歌呢?”“您是说票据之所以成为票据,是在于它上面的权利,而不是有字的纸。但为什么票据上的权利却又不能脱离纸而独立存在呢?”

“你回想一下我们曾经提到过的关于房子的概念,我们说房子不是指的钢筋混凝土,而是那个空间,我们是住在空间这个房子里的,而不是住在钢筋混凝土里的。”“这是海德格尔说的,海德格尔说的是杯子,您把它推及到房子。那我能不能说票据也是这样,票据这个概念指向的是票据上的权利,而不是有字的纸,字和纸是辅助这个权利存在的辅助物。正如房子虽然指向的是空间,但是这个空间如果没有钢筋混凝土的辅助就不能叫做房子了。”“我同意你的这个类比。”

“那叶林教授说证券是权利和权利载体(纸张)的结合物您是否同意?”“根据你刚才的类比,我认为你的看法比叶林教授的观点更接近证券这一概念所暗示我们的事物。”“我明白了,证券指向的是可流通的权利,但这种权利的流通性要求它必须有一定的凭证辅助它而存在,否则它就只是权利,而不是证券。”“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以这种对证券的认识为基础,我们就能理解证券法上的很多制度,如为什么要对证券的发行和交易进行监管,什么样的资产和权利可以被证券化,还有对于现在网络金融中的众筹、p to p等哪些行为可能涉及到证券而应当受到证券法的监管等等”。

 对话到这里我们相视而笑,我给他的杯子加了点水,“你现在知道学习和获得知识的区别了吗?”,“学习是在主动的寻找或者说认识知识,而获得知识是被动的接受他人的观点,更可怕的是,由于语言本身的不确定性,导致别人所教授的和你所获得知识可能不是同一个事物。但是老师,刚才我们讨论得出的这一关于学习的观点并非什么新鲜事物,至少在我中学的时候我们就被告知要积极主动的学习。然而您知道要真正做到积极主动的学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关于这一点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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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时敏

朱时敏

73篇文章 244天前更新

法学博士,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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