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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我象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痛苦的从一堆专著和论文里查找关于什么是公司的资料。突然电话响了,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对方很谨慎的假装有些怯懦的称呼我老师。下周是考试的时间,在我们这所法学院里通常也只有在考试之前学生才会主动的找到老师,我立即猜出他是我这个学期带的本科生。然而接下来的对话证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他是我讨论课上的研究生。尽管他们最近也在考试,但这与我无关。我料想他是有别的事情。一个学生在与考试和就业无关的情况下想找老师,这引起了我一丝好奇,我爽快的答应了他见面。

    10分钟后,他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心事,而是漫无目的的谈论我的办公室以及书柜里、桌面上摆放的书。我耐心的等待他的问题,但是他似乎宁愿让局面变得尴尬也不愿意主动告诉我他的问题。这让我变得不耐烦,甚至有些恼火。因为几乎每次和他们讨论的时候我都努力的尝试与他们建立一种真诚的对话关系。我极力的反对老师在学生面前摆出一副“我无所不知”的架势,然后开始对学生、对“知识”发号施令作威作福。而学生呢,要么被这些所谓的“知识”弄得云里雾里,要么在底下阳奉阴违。最为可怕的是有些老师擅长将自己的“知识”深入浅出的讲述给学生,学生听后觉得豁然开朗。后者的可怕性在于这样的老师培养出来的学生会在以后与他人讨论中自信的、武断的甚至是权威的说“这是我们老师说的!”我希望我的学生能把我当作他的同学,这样我们就能真诚的就我们要学习的东西对话。

    我不想妥协,继续等待,我想尴尬的局面会使他比我更觉得难以忍受。终于他开始说话了,且表现出我所期待的真诚:“老师,昨天晚上讨论课上您宣布这个学期的课后讨论就这样结束了,并说下个学期将继续采取这种讨论的方式,让我觉得不安甚至有些害怕。您知道我们坚持留下来的这67个同学都是放弃了很多其他的东西而来参加你的讨论课。但是…(他礼貌的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觉得这一个学期下来我一无所获!我很害怕如果下个学期继续这样下去我的三年研究生时间就这样浪费了,和我们的师兄师姐们一样。”

    我开始预感到我的讨论课上又将离开一位学生。就在前一次讨论课结束后,也有一位同学找我谈了同样的话,虽然没有他那么直接,那位同学在与我谈话后再没来参加讨论。我不想接他的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然而他停止了,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似乎这番话给他自己找到了一种解脱的理由,也在与我的关系上解脱了,否则他会觉得自己欠我点什么。他短暂的与我对视,立即将目光移开,表现出对我不配合态度的不满,如果我继续为难他,他将收起自己的真诚。结果一定是他离开讨论课。我坚持认为每个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即便是父母和老师也没有权力去干涉他的选择。我可以用这一高尚的理由放任我的学生离开课堂,而不用自责。但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ATM机,我只能被动的等待学生在认为需要的时候来我这里取点“知识”,直到他认为我这里再无他所需要的东西。我的任务是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让我的学生和我一起寻找。于是我开始探问:“既然我们的对话有了这么真诚的开端,那么不妨继续保持这种真诚开始讨论下去,老规矩,我们从提问开始…”

   “您又一次提到真诚,您可能没有意识到正是您毫无收敛的追问,让我们时刻担心自己的能力可能无法回答你的追问,揣着这种顾虑如何能保证对话的真诚?” “你对我的责问让我觉得不公平,因为每次我提问之前总是反复的询问你们是否有问题提出,我总是在你们保持沉默时,才开始向你们提问。那好,我们今天重新制定规则,我的问题从最简单的开始,你随时可以不回答我的追问,反过来对我提问。” “那好,请您先提问。”“你刚才提到了这个学期你从我的讨论课上一无所获,你能告诉我你原来打算从讨论课上得到什么吗?”

    他低头陷入沉思,显然他没有预料到我会问这么简单而又难以回答的问题。为了缓解气氛我给他到了一杯咖啡。他没有道谢也没有抬头看我,喝了一口咖啡开始回答我的提问:“知识。我想获得法学知识,具体的说是证券法的知识,而整个学期你没有正面涉及证券法,您除了追问我们把我们已经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弄得面目全非,您甚至没有告诉我们任何肯定的东西。”“你到我的课堂上来,是来学习的呢还是来获得知识的?”“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我虽然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我立即意识到要想论证这个结论绝非我的能力所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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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时敏

朱时敏

73篇文章 244天前更新

法学博士,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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